你看看你，奥兹克。
老人独自站在落地镜前，在身后的桌上点起了三枚发光石……透着淡淡蓝色的荧光将他高瘦的身子罩在里头……老人便盯着镜中人的那双嵌在枯槁脸庞里的双眼，慢慢脱下覆在身上的礼服。
老得不成样子了。褪下的衣物被随意的扔在一边，老人将瘦得仿佛枯死了的树干般的胳膊张开，像是要给镜子一个拥抱似的站着，愣愣望着那块干瘪的胸膛。
想想以前的日子吧，奥兹克……老人缩在一块儿的嘴唇抖动了一下……目光慢慢向下垂，老人将皮带解开，手指撑进腰口向外拽了拽，那布料便松松垮垮的落下去。
你曾经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吗？老人畏畏缩缩的把目光垂向自己软趴趴的肚子，又顺着那一层层重叠起来的皮肤，向更下面望……直到他看到那蜷缩在一块儿的小东西，像一把烂透了的香蕉一样在那儿悬着，伴随老人的呼吸，一下一下晃荡……他抽了一口气，把目光拽回来。高高瘦瘦的身子细细打起抖，奥兹克重新仰起头，可怜巴巴的看向镜中的那双眼睛。
在四十年前，当你还年轻英俊，充满了活力，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刻。当你就这么捏着一小把钱袋，穿梭于旧世界的每一处酒馆，每一所妓院，把那些香香软软的身子搂在怀里亲吻的时候。你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
你又老又没用，甚至连枪也没法握得稳当的日子吗？
镜中人冲老头儿笑了，干瘪的嘴唇轻轻抬起，无声地上下翻飞。
每一个字儿都说在了老头儿心坎里。
“但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……”老人叹息，慢慢蹙起眉头，摇了摇头，颤颤巍巍地扶住镜子的框，凝望着里头那对冷冰冰的眼睛，又重复了一遍。但那样的日子早就不再属于我了。
“我老了……”老人舔了舔嘴唇，一阵梗咽涌上了咽喉，在嗓子眼里打着抖。他抿起唇，硬生生的吞咽下去。老人眯起眼睛，镜中人的面容被罩上了一层模模糊糊的淡蓝，他将脸庞凑上去，鼻尖儿抵着那冰冷冷的面儿，“我不再中用，慢慢的，我就什么也没法做到了，不能开枪，不能喝酒，不能吃肉，也不能亲近女孩儿……”
到了那个时候，工头奥兹克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糟老头而已。谁会需要他呢？
恍惚间，抵着老头儿眼珠子前头的那影子……朦朦胧胧罩在镜子你的那人儿……却仿佛变作了另一幅模样。虽然没法看得清楚，但那副年轻，漂亮，充满了活力的身躯。那张光滑，精致，仿佛闪烁的光的皮肤。膨胀在那皮囊下的是充满了弹性的强韧肌肉，灵活纤细的手指头儿。那对明亮，清澈，通透的眸子
还有一双长长的兔子耳朵。
就像……
就像阳光穿过的露水
就像在空气里打着颤的花蕊。
老人大张着嘴，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。他猛地把镜子往前头一推，整个身子大大扬起。皮肤下仿佛有一把火在四处窜，眼珠子里有什么暖乎乎的液体慢慢渗出来。
“但我还有个儿子！”老人叫喊起来，“我还有个儿子，我不是一无所有！”
“就在二十年前生下来的！和一个女孩儿！年轻得可以做我孙女的女孩儿！我上了她，生下了我的儿子！”
“我不是一个没有用的男人，我还没有老到那种地步！”
得了吧，奥兹克，你想骗谁呢？
镜子里的影子逐渐清晰起来……那个枯槁干瘪，死气沉沉的老头儿重新浮现在奥兹克眼前，嘴角上还挂着那冷冰冰的微笑。
你想骗谁呢。镜中人重复道。看看你生下的这个儿子吧，他空有一副好皮囊。
你格外喜欢他，是因为他长得英俊，能让你想起过去的自己罢了。但你也清楚得很，他是个蠢货，是个连什么时候该拔枪都整不明白的人。你一旦死去，那个废物就会被你自己的人套上锁链，从荒原的一头拖向另一头。
你需要什么，奥兹克？
“我想要……”有什么东西憋在胸膛里，一下一下撑着，顶得他喘不过气来，“我只是想回到过去的那种日子而已，”
“我只想再一次捏着钱袋，走遍镇上的每一间酒馆，每一所妓院，亲吻那些可爱的姑娘们……”
你随时可以做到，奥兹克。镜中人摇了摇头。你有的是钱，你只要想，随时可以把整个镇子的女孩儿都买下来，你想要的不是这些。
你想要一个年轻，充满了活力，即强力，又自信……
“那个孩子。”老人呆愣愣的张着嘴。有一阵冷风从窗户缝里渗透进来，刷刷刷地抓挠着他的脊背。于是那寒意便顺着爬上了他的脸庞，窜进了嘴巴里，紧紧拽住他的气管。
老人打了个颤，喉咙里渴得不行，痒痒的挠着。
那个东方人。
老人打着抖，慢慢抚摸向镜中人松垮垮的胸膛，紧紧瞪着那对浑浊的眼睛……慢慢的，那影子又模糊起来……奥兹克用力眯着眼睛，死死盯着那慢慢扩散开去的身子。然后，有光从那镜子后头透出来。
手掌底下捧着的不再是那副干瘪的身躯。
而是一副更年轻，更健硕，更柔软，满是活力的身体……一枚晶莹剔透的水珠儿……呼吸急促得仿佛就要把自己噎死。老人愣愣的望着那影子犯怵。
似乎有一股活力从冰凉的镜面下，透着手掌底传上来。暖融融的在老头儿身体里窜……仿佛由那暖流经过的肌肉，皮肤，血管。都一下一下鼓动起来，随着那能量跳跃……甚至连那在大腿间摇晃的东西，也一下子充满了活力，就这么忽然膨胀起来，直挺挺地站着。
“我憧憬他。”奥兹克抖动着下颌，嗓子干干的，说话里打着颤，“我曾是一个英俊的男人，也见过无数美丽的女人……”
但我从没有见过有既英俊，又美丽的……
“而且强大，又那么自信……仿佛玛娜卡尔女神亲手将他握在手心里，仔细揉搓了一番……一个人为什么会得到那么大的荣幸？”
“而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？”
奥兹克喘着气，握着镜框，慢慢弓下身子去……直到他匍匐在那孩子洁白的脚踝下……每一口空气都掺杂着这可怜老人肺底下浑浊的呼吸。
“要么，我就把他拥入怀里，”淡淡的光彩在奥兹克浑浊的眼珠子上闪烁，老头儿慢慢扬起脖子来，热切的向那镜子里的景象望去，“要么我就要毁灭他……”
而你没能毁掉他。映入眼帘的却是那副干巴巴的**……冷冰冰的眼神，令人厌恶的微笑……镜子里的奥兹克一副十分懊恼的模样，将脸庞冲老人贴过来。
我就直接说吧。镜中人苦笑着，摇了摇头。你想艹他。
“够了！”老人吼叫起来，一把抓起铺在膝盖边的枪带，抖着手腕，把手枪抽出来，照着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庞，额头上便开了一枪。
砰
镜子爆炸开，玻璃碎片哗啦哗啦的落满了那副瘦瘦小小的躯体满头满身……地板下传来惊叫，老头儿分明听见自己的儿子夸张的叫喊。
“比尔，别大呼小叫的！”奥兹克攥着枪柄狠狠砸在木头地板上，吼叫道，“快去打电报……不！你亲自跑一趟，明天太阳落山之前我要看到”
所罗门·格兰迪站在这屋子楼下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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